“究竟有什麽值得生氣的，僅僅是殺了一個劊子手罷了，以後，在草原上沒有神靈，只有人。”傅朝夕武斷的說，一邊說，一邊就要邁步走開了，但身後此刻終於響起來庫姆的聲音。

“朝夕，你……你離開這裏吧，當初要你過來，一切都是我的錯，我現在後悔萬分，而你呢，你也的確不適合生活在這裏，你去吧。”傅朝夕一瞬間石化了，她所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好的。

可都是為了庫姆，為了草原啊，她從來沒有任何自私的想法，但現在呢，卻弄了一個裏外不是人，傅朝夕楞怔的杵在原地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，她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。

嘶吼一聲，冷冷的回步。

“庫姆，你再說一遍，你剛剛說什麽。我給你一次收回的機會，你思考清楚再說，不必要立即回答我。”傅朝夕好悲愴，到頭來，居然是勸退自己，她做的一切難道果真是背離了這裏的生存常理不成？

“朝夕，”庫姆的聲音如此疲倦，如此滄桑，“你去吧，這裏或者果真不適合你。”傅朝夕徹底死心。

“好。”傅朝夕頭也不回，朝著前面去了，庫姆盡管心存悔意，不過話已出口，焉能再三再四的挽留，遂看著傅朝夕揚長而去了。這大概是庫姆有生之年經歷的最為難以抉擇的抉擇。

傅朝夕失魂落魄的樣子，半道上，遇到了紮西，紮西已經等了許久了，此際看到傅朝夕過來，立即過去了。

傅朝夕看到紮西，強顏歡笑。“做什麽，攔路虎？”紮西高大的身軀擋在了傅朝夕的必經之路上，傅朝夕不理會朝著前面去了。

“可汗就是這樣，你無需理會的，要果真他能有太大的真知灼見，我突厥早已經不是現如今的模樣。”他喟嘆一聲，看到傅朝夕不置可否，又道：““你不要生氣了，你要生氣連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。”

“我怎麽會生氣呢，再給我一次機會，我也會那樣做。”傅朝夕嘆口氣，紮西又道：“我今天來晚了，其實我要是來早一點你或者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。”

“嗯？”事情還有……來龍去脈？這的確是傅朝夕不知道的了，傅朝夕看著紮西，過了片刻，紮西面上有了含愧的神色。“其實，你剛剛弄死的大祭司是……是我們父親的救命恩人……”

“曾幾何時，大妃……也就是可汗的娘親產子，多虧了他。”這麽一說，傅朝夕徹底明白了，她顫栗了一下，原來自己無意之間用最殘忍的手段殺害了她的救命恩人。

“抱歉，我不知道還有這一檔事情。”傅朝夕委頓下來，現如今，她是真正無地自容了，怪道自己處決大祭司，他會那樣快馬加鞭的過來，原來事情是如此這般啊。

傅朝夕想，有朝一日，誰要是殺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，他又會怎麽樣呢？

“巴郎相信他，相信大祭司的確有本領，你僅僅是看到了他做的這些不好的事情，其實……他也有做過很多好的事情，你……沒有看到。”他的聲音低微了不少，傅朝夕面頰緋紅，好像櫻桃。

“我果真不知道，我是無心之失。”

“放心，巴郎會原諒你的，要我說，這個大祭司也不應該，如此草菅人命的確過分了，看起來世界上也真正不存在什麽河伯之類的，都是大家跟著人雲亦雲罷了。”紮西是明白人。

“我求你一件事情吧。”傅朝夕鄭重其事的模樣，鮮少看到傅朝夕如此這般，紮西立即點頭，奓著膽子說道：“朝夕，你想要求什麽，你盡管開口就好。”又道：“其實，你我之間，友誼還是有的，也不用求字兒了，那多生分啊。”

“建築大殿的事情，不要廢弛了。”傅朝夕訥訥說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不怎麽有底氣。

其實，從庫姆的態度中，傅朝夕已經明白，修築大殿，不被得到讚同。那麽，自己離開以後，繼續偏執的話，自然而然他們兄弟之間會因此而造成不必要的矛盾。

“我答應你，但你為什麽這樣說呢？”紮西油然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，傅朝夕卻灑脫的一笑。“你巴郎剛剛說……要我離開這裏，從此啊，不要踏入你們草原半步。”傅朝夕盡量說的無所事事。

但語聲卻莫名沈郁，這讓旁邊的紮西冒火了，拽開腳步就朝著遠處去了，傅朝夕一把拉住了紮西的手腕。

“餵，你做什麽啊，你還要為我打抱不平，讓他連你也攆走嗎？我傅朝夕始終認為，自己的堅持是正確的，你能理解我，你和我心意相通，但為什麽庫姆就完全不明白呢？修築大殿，沒有我私人感情一分一毫在裏面，以後你們也就明白了。”

“有很多事情時間檢驗比人的臆測好很多，我希望你明白。”傅朝夕不指望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紮西，但希望紮西始終明白自己的信念。

“不要和你的巴郎有齟齬了，我去了，這宏圖大業就放在你的肩膀上了，任重而道遠，事情並不好做，可不要半途而廢了。”傅朝夕覺得，應該有一個人，至少能肩負起來這個重則。

而面前的紮西，是首選人物，朝夕一笑，“好了，這事情交給你，我心裏面的大石頭也算是落了地。”

“我會一如既往的坐好這些事情，但你為什麽……就不和巴郎好好商量商量呢？”紮西覺得，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。

傅朝夕一笑，將食指豎在了嘴角，“算了，算了，他這人死腦經，不但我不需要商量，連你在內，也是完全不需要的，雖然給我下了逐客令，但畢竟錦繡與沈輕塵還會留在這裏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
“他們不走？”

“我不允許。”傅朝夕傷感了。“外面的世界是怎麽樣的，你也明白。”一邊說，一邊又道：“我的孩子，也麻煩你多多照顧。”

“傅朝夕，你究竟搞什麽啊，連孩子也一並要留下來不？”紮西完全不理解傅朝夕了，而傅朝夕僅僅是輕靈的一笑。“有何不可呢，錦繡會照料好孩子的，但也請你不要告訴錦繡，我是戰士不會回來的了。”

“他氣消了，你就會回來，對嗎？”

“會的，畢竟孩子還在這裏嘛。”傅朝夕不願意說了，看到了紮西臉上有難過的神色，“你不要置氣，還有，那央吉瑪據我觀察，和你也是郎才女貌，不要總講目光落在我身上，我……沒有什麽好的。”傅朝夕言下之意，他已經明白了。

她不會選擇庫姆，更不會選擇自己，一切都不會選擇。寧願一個人離開這裏，紮西嘆口氣，“好，我相信你的眼光。”

“對她好點兒，好了，我去安排安排，無論發生什麽變故，請記住你答應我的，好嗎？”傅朝夕再次提醒，算是叮嚀囑托了，他點頭，用中原人那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語聲回回答：“就算是赴湯蹈火，也是會執行貫徹的，不會錯。”

“好事成雙，好了，我去了。”傅朝夕笑瞇瞇的去了，無論發生什麽事情，紮西都沒有看到過傅朝夕灰敗的神色。

傅朝夕離開的匆忙，到了帳篷中，她的熱淚才源泉一般的滾落了，不是不哭，不是鐵石心腸，不是斷舍離那樣簡單。僅僅是，她是傅朝夕啊，她才不要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淚呢。

錦繡一邊鼓掌一邊到了帳篷中，“小姐，您今天真是揚眉吐氣了，什麽大祭司小祭司的，其實世界上哪裏有什麽河伯什麽龍王爺啊，您破除封建迷信，這是好的，對未來也是一個峰回路轉的標桿，從此以後，他們就走向繁榮富強了，這是一個分水嶺呢。”

錦繡讚美傅朝夕，對傅朝夕一切舉動，都仰慕。但滔滔不絕的讚美結束了，卻發現，不對勁，傅朝夕眼睛紅撲撲的，“小姐，您怎麽眼睛紅撲撲的，好像兔子一樣，您有心事。”

傅朝夕攥著拳頭，多麽想要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錦繡算了，但話到嘴邊，傅朝夕卻轉變了套路，道：“我現如今要到中原去一段時間。”錦繡以為自己聽錯了，“小姐，您……說……您要去中原？”

“中原現如今已經淪陷了，您去，兇多吉少的，究竟所謂何來？”錦繡蹙眉，開始不理解傅朝夕的舉動，傅朝夕想，總不能告訴錦繡，自己破除了草原上的封建迷信，導致自己沒有立足之地了吧？

於是，傅朝夕從最為妥帖的理由中找出來一個，凝眸認真的看著錦繡，攥住了錦繡的手。

“拜托你繼續照顧我的孩子，你忘了不成，我們在這裏逍遙自在，但老爺呢，夫人呢？爹爹與娘親可是水深火熱之中呢，朝廷新黨與舊黨之間現如今也一定是一片如火如荼了，我焉能坐視不理。”

“哦，這樣啊，那麽奴婢和您同行同止就是了。”錦繡笑呵呵的，傅朝夕已經斷然拒絕。

“其實，一開始我何嘗不想要帶著你呢，但有了孩子事情就不同了，拖家帶口的，有了你，事情更加不同了，早已經要你學點防身術，但你呢，總是懶洋洋的，現如今，你和孩子才是我的軟肋呢，只要他們拿住了你們，就能挾天子以令諸侯，你可明白？”

一席危言聳聽的話，讓錦繡信以為真了，蹙眉思考起來。

“那麽，小姐的意思原來是，要奴婢在這裏給您看孩子啊，您一個人去？”錦繡說到這裏，看到傅朝夕面上肯定的神色，立即不同意了。“奴婢才不呢，奴婢要和您在一起。”

“錦繡，非常時期，你這是拖我後退。”

“不，不，奴婢就是要和您在一起。”錦繡拉住了傅朝夕，唯恐傅朝夕有什麽神行法現如今就遁地離開似的，傅朝夕只能娓娓道來。“解救娘親與父親，乃是當務之急，現如今你去了，我又是要照顧你，又是要照顧孩子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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